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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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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殷信渾渾噩噩在小鎮裏四處游蕩,像一只無處可去的流浪狗。在他很小的時候曾不幸體驗過這種感覺,好在當時殷靜還算有點良心把他撿了回去,細算起來那應該是殷靜為數不多的善良時刻。

不知不覺間他又一次來到那家位於城鎮中心的小餐館,他記得上次來到這裏時那些人是怎麽在背後議論他的。想到這兒,他扯出一個自嘲的笑,推開門前的防風簾,再次走了進去。

小餐館裏的空氣依然是溫暖的,天花板上的燈正透著暖黃色的光。他坐到上次自己來這裏時的座位。“來一瓶糧食酒,或者一壺。隨便什麽吧,反正就是那個東西。”剛跟李昭寧吵過架,他的腦子不太清醒,之後估計會更不清醒。

他獨自喝了不少糧食酒,甚至沒吃任何東西。於是順利達成了和長臉大叔一樣的“半夢半醒”成就。他想起上一次他自己喝一整瓶酒的時候,那時殷靜剛流產,他自己也被打到手臂骨折。他擡起頭,晃了晃腦袋。雖然眼前發昏,但卻能感覺到周圍的所有人都在若有若無的打量著他。這或許是他的錯覺,又或許不是。

他們都在看我……他們會想我怎麽還不回去……他們知道我跟趙志強的關系……他們會讓我回去嗎?還是說,想讓我和趙志強一樣,永遠留在這兒?他真的喝醉了,想到這兒竟然笑起來。或許應該打電話告訴殷靜自己被發現了,他轉頭一想發現這樣做也沒什麽用,殷靜才不會管他的死活。

“你喝的有點兒多了。”

頭頂忽然傳來一道低沈的男聲。殷信擡頭望去,一個穿著圍裙的男人正站在吧臺後面,身上一股油煙味兒,應該是這兒的廚師。不遠處的服務員,你是這站在吧臺的另一側。用餘光打量著他。

“我沒喝醉。”他迷迷糊糊的說。

“喝多了就回去吧。”對方不依不饒,繼續勸他。

殷信拿起酒瓶,遞到對方面前晃了晃,“還剩一半兒呢。”他說。

“你可以帶回去繼續喝,”廚師皺眉,“但是別在這兒了。”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回去?”殷信開始胡攪蠻纏,音量逐漸增大。“你們不想讓我在這兒。你們都知道我是誰,不是嗎?”聲音吸引了餐館裏的一些人朝這邊看。

“聽我說,沒人想挑事兒。”廚師解釋道:“你帶著酒回去,別在這兒惹事,行嗎?”

“我惹事?是我想惹事嗎?”殷信叫道,又笑出來。“你們去調查我的身份,你們差點兒在山上殺了我,現在竟然反過來說是我惹事。”

“你到底在說什麽……”廚師不明白,只是說道:“你是真的喝醉了,回去吧,好嗎?或者我找人把你送回去,外面太冷了。”

“我不回去!我還能回哪兒去?”殷信突然傷心起來,他想起自己對李昭寧說的話,或許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回你住的地方,或者你家。”

“我的家……”他的頭又開始疼了,他的家在哪兒?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小房子裏?他就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趙志強。殷靜把那個大他20歲的男人領到他面前。“我們要結婚了。”她說。後面的事他想不起來,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願想起。

“來,來個人把他送走。”廚師看他暈暈乎乎的說胡話,從後廚找了個活計過來。而當那個夥計碰到他的瞬間,殷信一甩胳膊把對方甩開。“別碰我!”他大叫道。原本要來扶他的夥計一下子撞到吧臺上,抱著被撞疼的手臂,用眼神詢問廚師該怎麽做。一時間,誰也沒有動作。

小餐館這時才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這邊的鬧劇吸引了。大家靜靜看著處於風暴中心的殷信,看他像一只刺猬一樣豎起背上的刺,對著一切想要接近他的人。

處於風暴中心的殷信回過神來,看著從四面八方向他射過來的目光。隔閡進一步被加深了。他想起殷靜和趙志強的那場婚禮,婚宴上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用或調笑或鄙夷的目光掃視臺上那對被金錢綁在一起的新人。每每想到這兒他的心便很疼。

婚禮結束後他能回哪兒去?他沒有家,殷靜身邊的不是家,頂多算個酒店。他腦袋裏突然閃過安寧民宿的招牌,隨後又苦笑出聲。不,他不能回那裏去,他和李昭寧吵架了,這完全是他的錯。他不該把所有事都願到李昭寧身上,他甚至不能證明李昭寧跟那些事有關系。

此時,旁邊的夥計看殷信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了,又想上來攙扶他。被殷信一個眼神嚇退,不敢再輕舉妄動。正當雙方陷入僵持之際,小餐館兒的防風簾被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她身上落滿了雪,看著坐在吧臺前不讓任何人靠近的殷信,無奈的嘆了口氣。是李昭寧。

在餘光瞥見李昭寧的那一刻,殷信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一股既緊張又放松的情緒。他一方面在心裏開心李昭寧會來找他,另一方面又在心裏緊張她此行的目的,畢竟是他先說了過分的話。好在,李昭寧並沒有說些什麽,只是朝餐廳角落裏的老板娘點了點頭,說:“我來帶他回去。”

殷信擡起頭,看著站在旁邊俯視著自己的李昭寧,她的眼睛裏有一種他沒見過的堅韌和冷靜。“我來帶你回去”,那雙眼睛的主人說。只這一句話,他便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又拿起了放在旁邊的外套,跟著李昭寧走了出去。

他真的喝的太多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民宿的。第二天醒來時,他的頭疼的要命,左眼一直頓頓的疼。他費力來到洗手池邊,撐開眼皮,發現自己的眼球上不知為何出現了一大片血紅。

怎麽回事?他眨了眨眼睛,好在只是有些疼,視野並沒有受影響。他踉蹌著下樓,從樓梯上看到了在餐桌上看電腦的李昭寧。與此同時,李昭寧也聽到他下樓的聲音,擡起頭,正好與殷信對視。

兩人一個在餐廳裏,一個在樓梯上。目光交匯,想到昨天的爭執,一時間都有些尷尬。不過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最後還是李昭寧率先打破尷尬。“你起床啦,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上午10點。”殷信起床時看了時間。

“從昨晚10點睡到今天時間10點,真羨慕你的睡眠質量。”李昭寧對他招招手。“快下來吃飯吧。”

殷信慢慢下樓,想起昨晚自己在小餐館發瘋的“光輝事跡”,還是李昭寧去把他撈回來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在這一份沈默沒有持續太久,李昭寧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你的眼睛怎麽了?”

“什麽?”殷信還沒反應過來。

“你的左眼,那只眼睛,”李昭寧伸出手來指了指。“眼睛裏那塊兒紅的是什麽?”

意識到李昭寧在說他眼球裏的那塊兒淤血。“我也不知道。”殷信說著,走到她身邊。李昭寧起身仔細觀察他的左眼。“這到底是什麽?是喝酒喝的嗎?”

“不知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眶被李昭寧撐開,有些不舒服,但可以忍受。

“不會是你喝醉了自己摳的吧。”李昭寧把臉湊過來,一本正經的說道。

意識到兩人靠的太近了,殷信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一點。李昭寧也意識到這個距離有些過於親密了,於是馬上換了動作,再次坐下來,手一只手放在了電腦鍵盤上。“會疼嗎?”她問。

“有一點吧,不過還好,沒有頭疼的厲害。”殷信說道。眼睛卻不自覺瞄到了電腦上屏幕上的大標題:《花甲富豪旅游途中意外死亡,3個妻子5個孩子,巨額財產到底該由誰繼承?》下面還裝模作樣的貼出了一張老夫少妻的婚紗照。

那張照片太刺眼了,殷信有些難受。李昭寧顯然註意到了他的不舒服,但卻沒有把電腦關閉,而是直截了當的問:“你認識他嗎?”

“什麽?”這直接的一問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那個極光之夜死在小裂谷的富豪。”李昭寧的眼睛仿佛在質問他。

看著那張老夫少妻的合照下,用小字寫的:“趙志強與他的第三任妻子殷靜”的介紹,殷信深吸了口氣,撒了個完全沒必要的謊。

“不認識。”

李昭寧沈重地嘆了口氣。

認識李昭寧這幾天來,殷信覺得對方最大的優點就是遇事不追究。不管他的謊話有多拙劣,李昭寧也沒有追問到底。不僅如此,她的心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她告訴殷信小鎮內診所的位置,叫他去看眼睛。“其實我可以帶你去的,但是射箭館實在是缺人,我已經跟他們約好要去替班了。”

“我自己去就好。”殷信點點頭,感激地說道。

午飯後,他只身來到小鎮上唯一一家診所。看著診所內脫落的墻皮和頭頂的發黃的吊頂,仿佛上個世紀的遺留產物。不過好在醫生很專業,他詢問了殷信昨晚發生了什麽事,然後推斷或許是因為過度飲酒而造成的眼球淤血。

“視力沒什麽問題吧?有沒有眼花?”醫生問。

“沒有。”他搖搖頭,“只是有些疼。”

“那應該會慢慢好起來的,給你開點消炎藥吧。”醫生把病歷本上的紙撕下來。“我去給你拿藥。”

在醫生轉轉身紮進藥房的時間內,殷信好奇的向診所裏面的那間房間望去。從剛才那裏就一直傳出什麽動靜。他看到了幾張被用綠色簾子隔著的床位,其中一間的簾子拉著,裏面好像躺著什麽人。

“你說你昨天是在哪兒喝的酒?”在藥房裏忙碌的醫生突然問,聽到他說的是小餐館,醫生驚訝地挑了下眉,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面前坐著的年輕人,確定了他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那個從南方來的小子。

“都已經生病了,那就應該回去了。”醫生把藥放在窗口,等他來拿。

看著醫生鏡片下的那雙眼睛,意識到他與昨天在小餐館的那些村民一樣,拐彎抹角地要趕他走。不過,他此時不準備投降。

“不,我還要再待上一段時間。”他挑釁道:“我想要的還沒找到呢。”

醫生眼鏡後的眉頭眉頭擰在一起,拉開了些距離,輕輕的吸了口氣,仿佛是在感嘆他脾氣倔。正在殷信以為不會再起什麽波瀾而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聲清脆的鋼管倒地的聲音響起,兩人猛然驚醒,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正站在裏面的門邊,手上是被掙斷的輸液管。

“這是——”他看著面前的女人,呼吸突然一頓。雖然這個女人蓬頭垢面,頭發在腦後淩亂地蜷曲著,卻也無法掩飾她原本的美麗。女人的那雙眼睛是紅腫的,看上去像是哭了很久,那兩道深深的淚溝正是她疲勞的證明,卻讓她的美又上了一個檔次。而此時,這個美麗的女人卻一臉驚恐地盯著他,嘴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就是他們說的……”女人聲音發顫,呼吸也不是很順暢,舉起的那只手指向他,上面還因為掙斷輸液管而不斷滲出血來。

還沒等殷信回答,櫃臺後的醫生就發出一聲尖叫。“你怎麽下來了?快回去。”他幾乎是翻越著出了櫃臺,沖到那扇門邊把女人拉了進去,之後“砰——”的一聲大力關上了門。只留下站在原地一臉懵的殷信。

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在這種小地方竟然會住著這麽漂亮的女人。聽著門內紛亂的腳步聲,和爭執聲,殷信久久的矗立在那裏,看著倒在地上的輸液支架,輸液袋破裂,裏面的藥劑在門外流了一地。

他回想起女人卷著的頭發,內心狂跳。心中多日的疑惑終於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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